我很透明。
是一種空氣似的存在。
看不見，聽不著，摸不到。
某一天，M這麼說著，用很帥氣的姿態喝光最後一口咖啡，在我跟他第一次約會的咖啡廳
裡頭，提了分手。
M說：「妳很好，真的很好。」
他的眼光透過我的身體，落在後面一桌年輕的高中女生身上，我知道，即便他試著裝作看著
我，我的藍色隱形眼鏡，我染紅的短頭髮，為了他早起一小時塗塗抹抹的妝。
他的眼睛，還是穿過我，落在後面一桌年輕的高中女生身上。
「就是因為妳太好、太溫柔、為我想太多，所以，妳應該找一個會疼惜妳的人，我定不下來，
妳知道的，這樣下去只是耽誤妳的青春。」
抬起手，要服務生加水，驟然的舉動引起那些女孩的注目，他向她們輕輕點了點頭微笑，女
孩似乎有些羞赧，即便我沒有回頭，也可以猜想女孩匆匆轉過頭，只為了去避開M的炯炯目光，
他是一個具有魅力的男人。
無論生活，或是工作。
『我的青春？』重複他最後的句尾，我像是九官鳥。
「妳一向都很瞭解我，不是嗎？妳應該知道我們不適合，我們喜歡的東西天差地遠，我知道
妳因為愛我，所以已經改變了很多，但是，這樣下去對妳不公平，所以，妳應該跟一個喜歡妳原
本樣子的人在一起，而不是為了對方變了個樣。」
為什麼，你一開始不這麼說呢？
我低下頭，杯底的咖啡漬像是沒畫好的眼影，暈開，又像是，床單上某處洗不掉的痕跡，突
然間，我想到網路上看過的一則消息，有什麼東西好像可以清除血漬…
「對不起，害得妳這麼難過。」
M的手橫過桌面，握住我的指尖，冰冰涼涼的體溫，曾像是涼被裹著我的夏天，某個早就
過去的夏天，我，很輕很輕的搖頭。
『難過，不是。』
M有種被刺傷的僵直，他的手，一緊。
『我知道會這樣。從你看不見我開始，從你聽不到我的聲音開始，我就知道有一天會這樣，
有了心理準備，就不會難過。』
一個需要風，需要雨的人，是不是很容易忽略了空氣？
M似乎有些愣住，也許，這是跟他分手的女孩子當中，極少出現的意外，我說過，他很有
魅力，也許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應該哭著要他不要離開，也許，他過去的女孩子，都是這樣。
『你知道嗎？你很容易看不見我。在很多時候，你的眼睛裡都沒有我的影子，就像是透過玻
璃櫥窗看著外頭，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你還記得嗎？』
M沒說話。
『我知道，你忘記了，你總是容易忘記自己擁有的東西，無論是放錢包的地方，找不到的另
一隻襪子，電視遙控器，還是我。是不是太貼近了，所以你看不見？』
早知道會這樣，為了你，空氣試著平息風的流動，為了你，空氣摒除所有可能下雨的機率，
營造了一個平穩的環境，卻忘記這種停滯的幸福，其實很短暫。
你，還是需要風，需要雨，是嗎？太沈悶的空氣容易昏昏欲睡，所以你需要一些風雨的刺激，
是嗎？
『我在你身邊，就像是空氣一樣。沒有存在感，是吧。』
咖啡店裡頭，很香很純的濃厚味道，我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一個很熟悉卻又彷彿從未相識的
男人，他的眼睛裡只映著我的影子。
『再見。』
對不起，你的目光專心的太晚，在習以為常之後，也許，真的很容易忽略身邊某些人事物，
也許，就在不經意的疏忽底下，幸福的沙就這麼從手指縫漏光了，也許，某天會遇上新的商人，
賣給你一個滿滿的補充沙包，也許。
只是，沒有人知道商人什麼時候出現。
我深呼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在M沈默的臉色裡留下最後一句話：『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
方，就是這間咖啡廳。以後，別跟女朋友再到這種地方談分手了。』
店外，天空很藍，空氣很清，世界彷彿剛下了一場剛剛好的雨，但是，紅磚地上沒有殘留的
水窪，沒有人帶著收好的傘在路上閒晃。
推開玻璃門，我盤算著應該到藥房買瓶阿摩尼亞，或是回家磨些蘿蔔泥…不知道過了好久的
血漬，能不能這樣洗掉呢？還是，買床新的床單算了？
我很透明。
是一種空氣似的存在。
也許是讓人容易遺忘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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